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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的审美比较一隅

2001-02-28 来源:中华读书报 尹荣方 我有话说

日本人对水有独特的审视眼光,与我们中国人有很大的不同,对此作些比较实饶有兴味。

日本是个岛国,名泉众多,不仅名泉,日本全国到处都可以见到清澈的好水。日本作家冈部伊都子说,透明的水可以使人清楚地看到其下面的砂石,并能如实地反映天空中云彩及太阳的光线,涟漪、漩涡、水脉全都构成美妙的线条,美化着我们的生活。直接把清澈的水作为审美对象,并最终把清净作为最高的美的标准,照上述那位日本作家的说法是因为日本到处都有得天独厚的清澈的水,日本人喜欢清洁,在生活中大量享用清水,他们特别喜欢洗澡,喜欢清洁,喜欢把面条及豆腐漂在净水里,这是人人皆知的。日本人把清净看成最高的美,也有“清水之用”的社会功用的一面。

中国人是靠大江大河哺育成长的民族,他们对水,首先把它纳入伦理审视的对象。他们对水的欣赏与肯定,是由于水的“属性”与人们所想往的理想人格的相符。孔子曾说过,仁者乐山,知者乐水。关于知者乐水,《韩诗外传》中的一段解释我以为最有意思:夫水者缘理而行,不遗小,似有智者;重而下,似有礼者;蹈深不疑,似有勇者;障防而清,似知命者;历险致远,似有德者。天地以成,群物以生,国家以宁,万事以平,此智者所以乐于水也。水因为有智、礼、勇、德等儒家所崇尚的伦理品格而获得特别的审视。道家的老子说:上善如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故几于道。老子之把水看成上善之物,则是对水之合符“道家”的“道”的属性的赞美,其与儒家对水的欣赏的内涵虽然有很大的不同,但其审视与欣赏的方式却又是相一致的。

中国人对水的审视、欣赏方式既如上述,所以他们对水本身的特质,比如清、浊等并不过多介意,这与日本人形成了较大的差异。《左传》上说,“氵于潦之水,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氵于潦是小池塘的水,是一般性质的水,在中国可荐鬼神,而在日本,供给神佛的水,绝对需要十分清洁。在中国,人们似乎并不欣赏太爱清洁的人。像倪云林、米元章的“洁癖”,常为人们嗤笑;中国人也并不厌恶浊水,所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太湖的鼋头渚,有明代高濂的濯足处,其石刻大字,为游人所瞩目。味其立意所在,正在沧浪浊水,可以濯足,表现的是一种与世沉浮、随遇而安的适应社会的精神。日本人有时也将人的主观情思投射于水,从而使他们对水的审美亦带有品尝人生的意味。鸭长明《方丈记》以人生无常的眼光审视水,水作为表现、证明“无常”人物而获得了新的蕴涵。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表面看来属消极的日本人的无常观,却导致了他们珍视当前之物的思维形态,日本人的眼光常注视现在与当前,这正像日本茶道“一期一会”精神所表现的那样。而我们中国人的与世沉浮,随遇而安则更注重整个时间的流程,这种思维的自然结果是,人们不易涌生改造客体的热忱,而更关注收敛、涵养自己的心性以顺应自然与社会。

让我们重新回到水上来。由于现代大工业的发展,公害已成为全球性的大问题,人类所用之水的水质已呈日益恶化的趋势。水质恶化的事例,无论在日本在中国都可以见到,但在日本水质恶化的程度相对较低,这是为什么?我想这与日本人的水审美观有关。日本人崇尚清洁之水,他们将混浊之水看成丑陋、丑恶的对象,他们重视当前之事的思维习惯使他们不能容忍水质的恶化,愿意与之作殊死的斗争,即如我们上面提到的冈部伊都子就曾大声疾呼:“清澈的好水绝对不能让那些伤害庶民的人任意糟蹋。”有这样意识的民族,原本属于他们的好水会离他们而去吗。

在中国,人们一方面对水质的恶化忧心忡忡,一方面似乎又是熟视无睹,中国人对江河之浊,似乎从来并不感到是一种丑,“雄浑”的境界是中国人所欣赏的。江河之水既污染难堪,此又何妨,且用净水器,净水器不能解决问题,则饮矿泉水、蒸馏水,至于治本的江河治理,慢慢来吧,黄河之水千年才能一清呢,于是我们的江河湖泊,一天天变得污浊。

文化比较的目的当在于认识自己也认识别人,取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我真希望国人能够借鉴借鉴日本人的清水美学。

清水美学熏陶下的日本人极爱清洁,他们的居室、庭院、街道、城市的清洁我们早已清楚,他们的厕所也往往纤尘不染。爱清洁的民族往往难容肮脏与污浊,于是有日本志愿者专程到中国来清扫我们的厕所与街道。我相信这些志愿者意欲传播日本的清洁意识,以引起连锁性的回应,使世界上更多的地方清洁起来。然而日本志愿者的愿望似未能实现。那些日本人一定奇怪我们中国人何以竟会容忍那些肮脏的厕所与街道的存在,而我们有不少同胞对日本志愿者的行径也感到不可理解,他们这是何苦呢。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可能就在于:日本人有他们的清水美学,而我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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